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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香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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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月本就嚴寒,更兼殿內蕭琰冷冰冰的神色,使人望而生寒。我坐在蕭琰右手邊的椅子上,更是一動也不動,靜靜地聽候蕭琰吩咐。

“皇後,你親自去將姚幼雙帶來,朕要見她。”蕭琰聲音低沈,而在那沙啞的嗓音背後,正是洶湧的怒火。

“臣妾遵旨。”我連忙起身,恭敬說道。

姚幼雙近幾日頗得寵,曾求了蕭琰將她遷居到離清陽宮不遠的宮室。周遭就是廣陽殿,她與賢妃的確容易親近。

我到她的宮室時其實已經是戌時了,夜幕降臨,繁星點點,絲絲的冰寒之氣隨著夜色浮動,讓人卸下了一日的煩憂躁動。

“臣妾不知皇後娘娘駕到,有失遠迎,還請娘娘降罪。”姚才人見我突然造訪不免驚詫。

我擺擺手,靜靜道:“皇上旨意,傳你去清陽宮面聖,你快些隨本宮去吧。”

姚才人一臉不解,想了一會兒不由得面部發燙,垂首含羞道:“皇上……不會是要傳臣妾侍寢吧,為何請娘娘來宣旨呢?”

我眉頭一蹙,又好氣又好笑,今日午間豫嬪的孩子沒保住,難道晚上蕭琰就立馬有心情臨幸別人了麽?若真是如此,那未免也太薄情了。

“你去了就知道了,也不必收拾,越快越好,莫要讓皇上等著。”我淡淡道。

姚才人不敢違逆,簡單穿了棉袍就隨我去往清陽宮。我來的時候天氣還是晴朗的,誰知這一會兒半會兒的功夫,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。宮人們打著燈籠小心扶著我,生怕天黑路滑摔著。

“娘娘,今日中午豫嬪的孩子沒了,現在皇上傳召臣妾,莫非……”許是被冷風一激,姚才人沒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,略有不安吞吞吐吐問道。

我並不會告訴她實情,然而又見她惴惴不安有如受驚小鹿,心底也不忍。思量片刻,我半吐半露輕輕道:“沒有什麽莫非,你記住,面對皇上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坦誠,絕不可有一絲一毫的隱瞞。”

姚才人臉色略有慘白,但仍然是壓著心底的不安點點頭,道:“臣妾多謝娘娘教誨,一定不敢欺瞞聖上。”

清陽宮內蕭琰已經等待良久了,他原本倚靠在龍椅上,見我同姚才人回來才坐直了身子。

“臣妾參見皇上,皇上萬福金安。”我同姚才人屈膝。

蕭琰冷淡著臉色,微微頷首。我起身緩步走到蕭琰身側,靜靜看著下面仍然拘著禮的姚才人。

“你先起來,”蕭琰輕擡下巴示意,又側首對徐晉道,“徐晉,將香囊拿給姚才人。”

徐晉手中托著一個填漆的木盤,聽見蕭琰吩咐便立馬呈到姚才人面前。姚才人大著膽子不解地飛快看了蕭琰一眼,聽蕭琰發問道:“你仔細瞧瞧,這裏面的東西是你的麽?”

姚才人伸手拿起那幾個香囊打量一會兒,覆又擡起頭看了看我,終點頭承認道:“回皇上,這香囊是臣妾的。上面的料子是臣妾剛入宮時賢妃娘娘賞的,花樣是臣妾親手繡的,不知可有何不妥麽?”

蕭琰聽聞此言,已是青筋暴起。我見情形不對,連忙上前說道:“姚才人,這香囊是在豫嬪宮中發現的,可是你送給她的麽?”

姚才人並無猶疑,一派誠懇道:“回皇後娘娘,這香囊是臣妾送給豫嬪的。她說她宮中銀骨炭氣味不好聞,所以臣妾……”

“你好大的膽子!”蕭琰不及等姚才人說完,猛地一拍扶手喝道。

姚才人入宮不到一年,哪裏見過蕭琰這樣的疾言厲色。她唬得哆嗦,連忙跪下告饒道:“皇上息怒,臣妾不知哪裏做錯了惹得皇上生氣,還請皇上明示。”

“明示?”蕭琰怒極反笑,指著姚才人握在手中的香囊道,“這裏面有麝香,豫嬪有孕如何能聞麝香的氣味?你將這種東西給她,又教她放在火盆上好讓氣味散發更快,你到底是何居心!”

姚才人仿佛懵了,下意識搖頭辯白自己。她掌心中握著的那個香囊猛地被她拋出,她跪在蕭琰面前哭道:“什麽麝香,臣妾不知道。這個香囊是臣妾送給豫嬪的不假,但是臣妾知道豫嬪有孕,所以特意選了新鮮花瓣曬幹縫制到香囊中。臣妾並無要害豫嬪的意圖,請皇上明察。”

蕭琰只是冷哼一聲,並不肯信。我凝眉上前進言,道:“姚才人並未承認,此事不能如此輕易定罪。今日已經是臘月廿九,明日就是大年三十,若是貿然處置只怕不吉利,也會讓闔宮惶恐不安。不如暫且按下,讓大家安心過個年,等年後再細細核實也不遲啊。”

蕭琰思忖片刻,自然也只知道臨近年關萬事都圖個吉利,因而縱使不願也不得不忍耐。他起身揮揮衣袖,道:“來人,將才人姚氏圈禁於她的宮室,沒有朕的命令不許放出,更不許任何人探視。明日闔宮宴飲她也不必出席,在宮中好生待著思過吧。”

姚才人神思怔怔,蕭琰卻不願再看她,拂袖離去。

我看了看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姚才人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,蕭琰怒極自然不會不了了之。然此事直指姚才人,她似乎也辯無可辯。

“娘娘,臣妾該怎麽辦?”姚才人望著我,喃喃問道。

我亦無法告訴她答案,遂將方才的話重覆一遍:“你只要記住不要欺瞞皇上即可,其餘的你無法左右,也就不必操心了。”

姚才人跌在地上苦笑,我示意幾個公公將她手中的香囊取出好生保管,又令人將姚才人帶了下去。

紛繁覆雜的宮裝飄忽離去,空氣蕩漾開來使映照的燭光搖曳。燈影模糊間我看到了什麽,不由得眉頭一皺,繼而明白過來。

我見姚才人離去,便親自拿過一個香囊細細把玩。這香囊的料子是宮中上用的月光錦,花團錦簇的紋樣倒是常見。姚才人的繡工普普通通,宮中宮女清一色的這種技藝,想來她家中是不曾用心調教的。

“娘娘,怎麽了?”柔嘉見我似有所悟,也仔細打量這個香囊片刻,卻看不出什麽。

我莞爾:“沒什麽,只是覺得有趣罷了。”

柔嘉不解其意,我此刻無意解釋,只低聲吩咐道:“明日一早你去掖庭局查查兩年的記檔,看看月光錦都賞給了那些人。記住隨便尋個由頭把記檔拿到清陽宮去,本宮會請皇上過目。”

柔嘉乖巧遵命,低頭間發絲飄動,帶起了一陣香薰,絲絲入扣。我連忙將那香囊還給清陽宮的公公,用寬大的袖子掩了口鼻,道:“這都是贓證,記住要看好,出了岔子以皇上雷霆之威則必是要那你們是問的。”

那幾個人連忙道“遵命”,想來不敢馬虎。夜深至此,徐晉守在寢殿之外,我便明了蕭琰今夜無需人伺候,遂披上披風星夜離去。

第二日一早,我將雜事全部交由幾個主事去辦,自己乘了小轎去面見蕭琰。

他已經醒了,眼下一圈的烏黑昭示著昨夜的疲乏無眠,我知道他必不能安眠。

“皇後這麽早來有事麽?”他疲倦問道。

我溫然上前,一邊輕輕替他整理還未穿戴整齊的衣衫,一邊說道:“如今宮中只有兩件事要緊,一件是辭舊迎新,一件是還豫嬪一個公道。新歲各項事宜臣妾已經打理地差不多了,倒是豫嬪這一件臣妾另有發現,所以不敢延誤,一早便來回稟皇上。”

蕭琰聞言眼神一亮,連忙握著我的手,問道:“你有何發現,速速說來。”

我淡淡道:“那便先請皇上將含有麝香的香囊取出,與臣妾一起細細看看吧。”

蕭琰令人將香囊呈上來,我取出絲帕輕輕掩了口鼻指著香囊的料子說道:“皇上請看,這香囊是宮中上用的月光錦,這種料子因為是摻了銀絲繡的,所以在黑暗中能隱隱發出白光,月光之名也是因此得來。其由江南絲織局每年上貢,為數不多極為稀有,因而宮中之人大部分不知,這種料子只有第一年在黑夜中能有白光發出,到了第二年亮度便會減少,第三年則與尋常衣料無異。”

蕭琰聽了半晌,似乎明白了什麽,我見他有深究的意思,於是繼續說道:“臣妾昨日機緣巧合,見這香囊在黑影底下光芒黯淡,便知這料子至少存放一年。臣妾已令柔嘉去掖庭局查記檔,看看這一年有餘的月光錦,宮中到底有誰會有。”

蕭琰眉頭輕舒,深深突出一口氣,道:“姚氏說是賢妃賞的,或許賢妃賞賜的就是去年的料子也未可知啊。”

我頷首,徐徐說道:“臣妾此來本就不是為姚才人開脫,臣妾只為豫嬪腹中無辜的孩子,所以願意留意蛛絲馬跡好還她公道。清者自清,臣妾願同皇上一起找出真兇。”

蕭琰動容,嘴角依稀勾了一個微笑。他如今身心具疲,如此弧度已是難得。他握了我的手,輕輕道:“皇後賢惠,朕知道。”

我亦淡然而笑:“事關皇上龍裔,便是臣妾的責任,臣妾無從推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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